00.

這一刻,他與所有人的色彩達成一致。


01.

「まふまふ,在家嗎?」天月拍開電燈。

室內乍亮,まふまふ躺在沙發上睡著了,天月動手把人搖醒。

「快起來,我買晚餐回來了。」

晚餐也很簡單,幾片抹了牛油的麵包和燉菜就這麼打發了,兩人從沒挑剔過。

「對了,隔壁那間空房昨天有人住進來了。」天月說。

「是嗎?」

「嗯,好像是個畫家吧。畫畫的人性格都挺怪的,你不要太接近比較好。」

點點頭,まふまふ將麵包撕開,用油油的手塞進嘴裡。


隔日,天月早早就上班了,他在報社工作。

まふまふ是偶爾寫點東西賺取微薄稿費的二流作家──好吧,或許連二流也稱不上。相比之下,整日清閒。

他從桌下的鐵盒子裡撈了幾個錢扔口袋,打算出門去早晨的市集買些牛奶回來。或許,幸運的話還能看到些新鮮水果,帶個一、二顆回來也不打緊。

取過圍巾繞在自己的頸子上,他抓著鑰匙出去,卻恰好碰見隔壁的男人開了門。

男人轉頭看他,黑色和白色的。


02.

想起天月的叮囑,まふまふ快速把門關好,和男人擦肩而過,踩著老舊的木板階梯下樓。

那男人身上有著強烈的顏料味,太過刺激搞得他鼻子有點不舒服。

晃到市集去,他和一名捲髮的婦人買了一壺牛奶。那婦人見他年輕小伙子,長得挺俏,開心的從口袋裡取出兩顆雞蛋送他,まふまふ連聲道謝。

市集裡的人漸漸多了起來,まふまふ今天沒有找到販售新鮮水果的小販。他拿著牛奶和蛋走回家,卻在路邊瞧見棵果樹,上頭結了幾顆圓潤飽滿的蘋果。

まふまふ二話不說摘了兩顆下來,開門回家時又遇見男人。男人手上抓著幾管顏料,皺眉盯著他手上的蘋果看。

まふまふ再度戒備起來,快速閃進屋內。當晚天月回來了,まふまふ馬上開心的朝對方道:「天月くん!廚房桌上有兩顆蘋果,我摘回來的,肯定甜,趕緊吃!」

「好好好。」他笑了笑。

然而就在天月看見桌上那兩顆泛著青色的、明顯未成熟的蘋果時,他也沒戳破。只是把蘋果揣在懷中,悄悄放進櫃子裡等成熟。


03.

這天天氣挺好,外頭的天一望無際。

まふまふ把被單洗了曬著,滿是陽光的味道。他推開窗,窗邊的小風車正彆扭的轉動。

從窗戶往下看,那些走動的人們形同雨點。まふまふ用雙手捧來了水澆給那小花盆栽,愉悅的哼著歌。

天地之大,人生漫漫。簡簡單單不也挺好,也就沒必要刻意追求什麼物質生活了。

まふまふ將頭探出窗外左右張望,好奇如貓。這時,他看見了隔壁男人正把畫板嗑在窗櫺上作畫、摸樣專注。

或許真是閒得發慌,連天月的話也在這時忘了。他同樣趴在窗櫺上,就這麼望著對方,最後轉了轉眸子:「畫畫,真這麼有趣嗎?」

那男人連頭都沒抬,只是道:「不錯。」

「為什麼不錯。」

「不如你自己試試?」

男人顯然是不想與他解釋。見對方要隔空把畫筆遞給自己,まふまふ搖頭:「不用了,反正也沒有什麼樂趣。」


望著黑壓壓的天空,他打了個大呵欠。

04.

這天まふまふ用平底鍋做了煎餅,一個興致來,做得太多了。

天月不在沒人幫他負擔,放到晚上便涼了、不好吃了。考慮了一會兒,まふまふ伸手去敲男人的門。

「什麼事?」男人在屋裡喊。

「我做太多煎餅了,你要吃點嗎?」

「……好。我不方便開門,你自己進來吧。」

『喔』了一聲,まふまふ旋開門進去,顏料味再次撲鼻而來,但沒像第一次這麼不適應了。

男人的房裡堆滿畫板,地板和牆上有顏料的污痕。畫筆、顏料管、盛水的皿,まふまふ把煎餅放在小桌子上,旁邊還有喝完沒丟的飲料空罐。

「你該打掃一下你房間了。」

「嗯,有時間的話。」男人掃了一眼煎餅,又回頭過去作畫。

まふまふ湊過去看,沒多久又把視線移開。

「你叫什麼名字?」他摳著桌上乾掉的顏料。

男人擱下畫筆,把完成的畫板放到窗邊風乾,站了起來:「そらる。」

「你好,我是まふまふ。」

「嗯。」そらる走進廚房拿了根叉子,挖著煎餅吃了起來。

看著對方吃東西,まふまふ撐著臉頰:「天月くん說最好不要和你走太近,畫畫的人性格都很怪。」

「他這麼說?」そらる挑眉。

「對啊。你個性怪嗎?」まふまふ問。

そらる笑了笑,不說話。


05.

他的世界由黑與白構成,頂多再加上灰與深淺變化。

本來就沒有刻意隱瞞,そらる很快就發現了。

「你要去哪?」

「外面晃晃而已,那邊有個花園好漂亮。」

「不帶傘嗎?」

「為什麼?外面天氣很好啊。」

頓了會,そらる望向窗外,一片烏雲密佈,就要落雨。

「天空這麼黑,你沒看見?」

「……噢,這樣子。」緩緩點頭,まふまふ又沿著樓梯走回來。

這件事是個開端,加上之後發生要他幫忙拿藍色顏料,結果發現まふまふ站在顏料盒前許久下不了手的情形,そらる便知道まふまふ是個色盲。

「所以,你才不喜歡畫嗎?」他輕輕的問。

「什麼?」

「沒事。」

「你好奇怪。」まふまふ勾勾嘴角。

そらる也沒再說一次,只是把人攬進懷裡。

「そらるさん?」

「嗯。」他垂頭,吻了吻這人的髮旋。


也就是說,這些斑斕絢麗的色彩,你全都看不見嗎。


06.

他趴在そらる的床上,上頭除了顏料味外還有淡淡的、屬於そらる的味道。

「そらるさん,你頭髮是什麼顏色的?」

「你看起來是什麼顏色?」

「黑色。很深很深的黑。」

「嗯,就是那個顏色。」

「是嗎?」まふまふ語調有些上揚,聽起來很開心,「那眼睛呢?」

「嗯……深藍色。知道深藍色嗎?」

「嗯!天月くん有和我說過,是大海的顏色嗎?」

そらる點頭:「也可以這麼說。」

「哇啊!」まふまふ嘆,眼珠子裡閃著一串星河,「好美的感覺……」

「沒那麼好。」そらる笑著搖頭。

まふまふ興奮的攀過去,揪著自己的髮絲:「那我呢?我的頭髮是什麼顏色?」

そらる轉過頭去看了一眼:「白色的,像雪一樣的顏色。」

「跟天月くん說的一樣!那眼睛呢?眼睛呢?」

「嗯……」そらる環起手,仔細端詳了一番:「應該是紅色的……酒紅色?有點透明的感覺,像珠子一樣。」

「那、漂亮嗎?」他眨著眼期待回答,瞳孔澄澈如水。

「嗯,很迷人。」說著,そらる吻上了他的雙眼。


07.

某天晚上天月回到家,卻一副躲躲藏藏的摸樣。

まふまふ自然覺得奇怪,問天月怎麼了也只被胡亂打發,搞得他越來越好奇了。

於是乎,他決定偷偷躲在門邊偷看,發現天月從包包裡拿出一枝玫瑰。

天月複雜的看了它很久,最後還是給花瓶裝滿了水,將花插在裡面。臉紅紅的。

當下まふまふ就去翻書,發現玫瑰是紅色的。

他點點頭,把書闔上。


原來,紅色是愛情的顏色。


08.

そらる一直以來都是個無名畫家,每天除了作畫還是作畫。無人賞識,日子過得也窮苦。

某天,他的畫被一名富翁看上。

そらる就此出名。

出名了便有錢了,再也不必窩在那小破房子裡。他可以住到城裡,有一間獨立的畫室,還能買更高級的顏料。

そらる立刻就決定搬家,反正這裡也沒什麼好留戀的,除了那個白色少年。

「そらるさん,你要去哪?」まふまふ看見そらる的東西全變成一個個紙箱子,不禁疑惑。

把最後一個紙箱封上膠條,そらる吐了一口氣:「我要搬家了,搬到城裡去。」

「……你要離開這裡?為什麼?」まふまふ看起來有點錯愕。

他或許以為自己能每天往隔壁跑,看男人塗抹著那看不見的美麗色彩。

「我有錢了,不想繼續在這了。」

理由太過簡單,果然只要是人都會追求物質,不那麼想的大概只有自己了。

「……不想我嗎?」

愣了一下,そらる勾起微笑,溫熱的掌心一下一下撫過他的頭頂:「嗯,會想的。」


09.

そらる花了一個禮拜搬出去。沒有そらる的日子,也稱得上空虛了。

まふまふ有時候打字打到一半,會跑到窗戶邊往隔壁望,希望能看見那個男人再次坐在那作畫。當然,從沒成真過。

空閒時間まふまふ會跑去圖書館,借一堆關於海洋的書。有時候看著看著,一天就過了。

有次まふまふ領了稿費,他買了張往海邊的火車票。火車在鐵軌上,喀噠喀噠,鄰近海邊時搖下車窗,帶有鹹味的海風直撲他的雙頰。

海裡的水很涼,比普通的水更冰一些。まふまふ抓起幾顆石頭往海裡扔、水花濺起。

望著海平面,他努力把這些和そらる的眼睛聯想在一塊。對方在城裡過得好嗎?自己可沒閒錢進城去呢。

在太陽快下山時坐火車回程。まふまふ正要上樓時,卻發現自家的信箱裡有封信,收件人是他的名字。

まふまふ把信拆開,裡頭是一場畫展的入場券、和一張往城裡的來回車票。


把信翻過來,寄件人是そらる。


不知道為什麼,まふまふ好像看見某種色彩從視野中一閃而過。那是十分鮮豔的暖色。


10.

第一次到城裡來,一切都很新奇。

依著票券上的地址走到會場,外頭人來人往的,很多都是打扮華貴的上流人士。

把手中的票遞給收票員,まふまふ看著展場裡一幅接一幅的圖,心裡有些不踏實。

自己看起來全是黑白的,這些畫的美他無法完全體會到。まふまふ努著嘴,好討厭看不見顏色的自己。

慢慢走到迴廊盡頭,まふまふ被那好大張的畫嚇了一跳。

畫裡是一個坐在窗邊的少年,只能看見背影看不見表情。まふまふ再湊過去看畫的名字,只有『他』一個字。

「不、不好意思。」他鼓起勇氣,伸手拍拍一名婦人的肩:「請問,您能不能告訴我這幅畫是什麼顏色?」

「這個?」婦人指指畫,「這是黑白的,不如說整個展的畫都是黑白的。」

「黑……白?」

「對啊,因為是用炭筆畫的。」婦人笑著回答。

まふまふ不知道現在的自己是什麼表情,他只覺得全身發燙。

用顫抖的手拿出票根,他努力瀏覽著字,最後終於看見了這場展覽的名字。


──『他的世界』


まふまふ的世界,由黑與白所構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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