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『我終於明白我不是每一次回頭都可以看見你。』
這次久違的有個小後記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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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0.
如果你算不上離開,那是不是就沒有回來。

01.
そらる是從早上開始沒見到對方的。
他以為まふまふ去外面買東西了,誰知道人到深夜都沒回來,手機還打不通。
他聯絡過まふまふ身邊的朋友,沒有一個知道他去了哪裡。於是24小時一到,そらる立刻就去警局報案。
可儘管如此,一個禮拜後仍沒有傳回任何消息,そらる真慌了。他克制不住自己腦中的猜想,まふまふ是不是被綁架了,又或者、死在什麼地方。
這種預想不禁讓他打起了寒顫。
連日連夜的去操心這件事,讓そらる給公司請了假,黑眼圈重得像被人揍過一樣。
就這樣找了一個月,まふまふ還是沒回來,宛如人間蒸發。

02.
在這個年代,資訊還沒有發達到哪去。
そらる把電腦打開——很慢。他開啟編輯程式,挑了張まふまふ的照片放在最頂,底下打了他的外貌特徵、名字、電話、和地址。
他把這張啟示做好了,帶著去了印刷廠。老闆叫開檔案,看了眼,關心的說:「不見多久了?」
「一個月。」
「會找到的。」他點頭,又問:「朋友?」
「不,戀人。」
沒去看老闆下一刻望向他那訝異的目光,そらる逕自環顧四周,從大型印刷機傳出的油墨味黏黏稠稠的滑進鼻子裡。
過了一會兒,老闆也沒再多打探什麼了,歪頭問他:「年輕人,你要印多少張?」
愣了會,そらる反問:「貼滿這座城得多少張?」
什麼鬼?
老闆搔搔頭,含含糊糊的隨便報了個數:「一千吧。」
「好。」

後來そらる印了1018張。

03.
在家裡收到印刷廠寄來的貨件後,そらる的工作就開始了。
一大清晨起來,外面枝葉上還沾有露水,鳥兒輕啁,他把一部分的紙放進背袋,提著一桶膠就出門。
沒有什麼規律的,只要看到牆上有位置就貼;樓與樓間的夾縫、圍牆、電線桿……能貼的都貼了,連帶著也看見一些廣告傳單、傳教信條、寵物走失、和競選標語。
每個人都藉此傳達各種不同的信息與想法,有可能被路過的人記起、有可能就此遺忘。而諷刺的是,そらる其實並沒什麼抱有他人能協尋的希望,他將尋人啟事貼在任何一個可能看到的地方,為的目的只有一個:まふまふ看見了,他知道自己在整座城市裡尋找他。

04.
まふまふ失蹤的第五個月,そらる接到警局打來的電話。他們告訴他:人找到了。
直接丟下手邊的事,そらる搭車趕往警局,等到警察把一個少年帶來他面前。
「恭喜你。」
警察們緊緊握著他的手,並一口咬定宣布破案。他們讓兩人回到家。
那時的雨聲是猖獗的,雨滴像細針刺入肌膚、但不如真實的針一般尖銳,而是另一種傷人的鈍痛。於是才在家門前,そらる便直接了當的朝少年開口:「回去吧。」

回去吧,畢竟你不是他。

儘管任何外貌特徵都符合,臉與本尊也有九分像,但這不是まふまふ。
そらる第一眼就知道了。他沒有當場說破。
那少年靜靜聽著,沒有說話。半晌後,他只是從下望了そらる一眼,雙手做了一個祈禱的手勢,離開了。そらる不知道對方的目的地來自何處。
再度踏進空無一人的家,そらる不是不能明白那群警察這麼做的用意是什麼。為了績效、為了他們在人民心中的威信。假如失去了那個,那會使政府邁向腐敗。

可そらる不懂的是,他們明明已經腐敗了。

05.
既然警察已經沒辦法在這事上提供任何協助,そらる只能靠自己,還有他貼的1018張尋人啟事。
這之間,時間也不知道怎麼流逝的,這種東西向來處於無形。於是人們會擅自為它定上各種形體,比如撕下後被當廢紙用的日曆。
そらる生活的空間是窒息的,因為這是一個雙人空間。雙人床、雙人沙發、成對的日用品,包括相片中也是兩人成雙。老實說,有些刺眼了。
為了不讓自己感到太巨大的空虛,他在睡覺時會從櫥櫃中搬來幾個枕頭,將它們全擺在自己身側,就像有人睡在身邊一樣,儘管他很清楚知道它們只是填充了棉物的無生命體。
也是到了這種時候,そらる開始會更嚴重的想:你還好嗎?你有地方睡嗎?會不會冷?最近一直在下雨,如果沒有地方避雨,那有沒有人會借你一把傘?

……你還活著嗎?

06.
那天是這城市裡唯一沒有下雨的一天,天空卻比沒下雨時還陰。
這天是假日,そらる理所當然的不用工作,待在家裡做他網購來的模型。一來是這東西很耗時間、二來也是因為當他專注在拼模型時,能不去意識到時間的流逝。
時間走得越多,東西找到的機會越渺茫。
於是日曆不知道卡在幾月幾日,也沒再撕過了。
而正當他拼完模型的所有小部分、要將之全數組起來時,門鈴突然被按響。そらる本認為又是推銷,最近那些推銷人員很猖獗,一天下來能開五次門。
腦中理著待會要用的拒絕話語,卻在門打開的那一瞬間被通通刪去,轉而填上一大塊空白。

那是まふまふ。他手中拿著一張自己貼的尋人啟事,一動也不動的與他對望。

07.
『我看見這個傳單,所以我順著地址走到這裡……你在找我,是嗎?』

這是まふまふ對他說的第一句話。手捏著紙,怯生生的,酒紅雙瞳裡閃著猜疑和不定。
之後そらる把人帶進家裡,他抽過那張尋人啟事貼在冰箱上,和對方面對面坐下問了些問題。半小時後,他伸手過去,撩開那人的雪白瀏海,看見上面一道長長的褐色傷口。
そらる用拇指撫了撫,輕聲說:「真的失憶了?」
「嗯。」
「我們是戀人這事呢,也不記得了?」
まふまふ微微睜了眼,而後僵硬的點點頭,口氣裡明顯帶著歉意:「嗯。」
「沒關係。」
一把將人攬進懷裡,明顯感受到對方的不知所措,そらる溫柔的拍了拍他背,問:「這些日子,你安全嗎?」
「啊?安、安全。」まふまふ嗑嗑絆絆的答。
「有冷到嗎,身體有不舒服嗎?」
「沒、沒有……」
「那就好。」
在額上落下輕吻,そらる就這麼抱著他,不再有任何動作。而時間也像真的靜止了似的,齒輪生鏽、蛛網密佈,即使使勁去扳也不動分毫,彷彿執意要讓這一刻延長、再延長。
甚至連空氣中的粒子都不再浮動,他低聲開口:「沒事的。」
「……真的?你確定?」
まふまふ抬起頭來望他,這次從雙眼中所流露出的變成了苦澀與不信:「我是說,我忘了你,尤其你是重要的人。這很嚴重不是嗎?」
「是很嚴重,但真的沒事。」そらる對他笑,扯開嘴角,唇邊線條柔和,「你還有沒忘記的事。比如說,我以為你忘了回家的路,可你沒有。」
「但,那是因為單子上有地……」
「我知道,まふまふ,但那不是重點。重點是……」他打斷對方,而後深吸了一口氣,將剩下的話順著呼吸緩緩吐出:

「重點是,我很想你。」

於是,若我們之間隔了一千步,你一步都不走也沒有關係,我可以自己走一千步去找你。

08.
夜晚,そらる把床上多餘的枕頭收一收、套上塑膠袋後收回櫃子裡。
當まふまふ躺在他身側時,他總想攬對方進懷裡抱著入睡,就像以往他們在一起睡的數個夜晚那樣。可是他沒有。
這其實也說不太上來,現在的人是まふまふ、卻又好像不是まふまふ。那種怪異感像道牆一般隔著他,讓そらる不知道是不是能做到毫無芥蒂,繼續對這人施展他的溫柔。
說起來這很自私,明明是他自己多想要對方回來的、也是他自己跟まふまふ說了『沒關係』的。
但或許是他太心急,過長的孤獨期磨去了他的耐心。他對自己太有自信了,他只想一切快速回到半年前,而當まふまふ沒辦法做到這點時,そらる便無意識的開始拉開兩人距離。
這樣的生活過了幾天,興許是他表現的太明顯、也可能是まふまふ的心思太細膩。某一晚,そらる是被身旁斷斷續續壓抑著的抽泣聲給喚醒。
他慌張的撐起身子來,發現まふまふ那雙眼全是紅的,透明淚水正不斷往外溢,爬滿了整張小臉。而まふまふ見他醒來了,哭聲頓時像是沒了閘,一聲一聲更是放肆。
そらる嚇了一跳,趕緊把人緊緊抱進懷裡。他用顫抖的手梳開對方遮於眼前的髮,一下一下將眼淚抹去,緊張的問:「怎麼了?做噩夢嗎?是不是做噩夢了?」
在そらる懷中拚命搖頭,淚水絲毫沒有停止的跡象。まふまふ蔥白的指尖揪緊男人胸口的衣服,泣音混著鼻音漫上喉頭,零碎的話語一點一點被快哭到換不過氣的小嘴吐出:「そらるさん,這樣的我啊,是不是、是不是不要回來……比、比較好呢……?嗯……?」

此話一出,そらる的心一瞬間就疼了。

他想馬上說他沒有,他不可能這樣想,他怎麼可能這樣想。但自己表現出來的舉動根本沒辦法讓他解釋。
於是他只能抱著人重新躺回床上,在まふまふ耳邊輕喃著不知還有多少用處的辯解,硬是撐著不讓自己的眼淚也跟著落下。

他說,まふまふ啊,你知道我其實有多喜歡你嗎。
不,你不知道。
因為明明連我自己都不知道,你又怎麼會知道呢。

09.
經過那個夜晚,そらる便想通了。
說到底,まふまふ也只是失去記憶而已,本質上來說還是不變的。因此他能讓對方愛上自己一次,就肯定能愛上第二次。
而這個猜想也沒有錯。在他們恢復往日生活日常的三個月後,雙方又在彼此都無異議的狀況下恢復了情侶關係。
無論過了多久,『そらる』對於まふまふ的吸引力還是擺在那裡。
而儘管回憶是現下創造出來的,但並不代表之前的回憶能被這麼果斷拋棄。偶爾在他們轉到某個頻道時,そらる會說,啊這個節目!記得嗎?那時候我們還在打賭這個節目會不會停播,賭注是一盒街角蛋糕店的巧克力泡芙。
可當他一轉頭,才發現在自己下意識喊出的問句後,是まふまふ那張愣愕的臉。對方緩了一緩才搖頭,慢慢的說,我不記得了。

傷害總於無形之間。

於是,就算そらる數次告訴他記不起也沒關係,まふまふ還是執意想多想起一些東西。到最後終於被纏得受不了了,そらる便道:「不然你去看看你的日記吧,你每天總是寫日記的,肯定能幫你什麼。」
「那我的日記在哪裡?」
「在你櫃子第二層的最裡面……先說,我可沒有翻過,位置是你一次酒醉後自己告訴我的。」
也沒多講什麼,畢竟之前喝醉這種事他老早忘個徹底,也不是什麼大事。翻翻櫃子,まふまふ馬上依言找到了那本白封皮的日記,他迫不及待翻開,卻看見內頁居然和封面是同個顏色,上頭沒有任何書寫的痕跡。
「そらるさん!」他大喊,「日記是空白的!」
「什麼?」對方搔搔頭朝房間走了進來,「我不知道啊,你是不是因為舊的寫完了,所以換了一本?」
「那之前的呢?」
「我又不是你,我怎麼會知道啊……」男人有些無奈。
就這樣,日記便消失在兩人的記憶裡。
「算了,不見了也沒關係。」
從衣櫃裡隨手拉出一件外套穿上,そらる對他招招手,並把鑰匙扔進口袋:「出去晃晃吧,回憶不是只有日記裡才有。」

後來他們去了一家之前常去的咖啡店。沿路上,還能看見那些尋人啟事。
見まふまふ正目不轉睛的看著,怕他多想,そらる輕輕捏了捏他的掌心,說:「我有空會來把它們撕掉。」
而まふまふ卻只是淡淡嗯了一聲,也感覺不出是在意還是不在意。
咖啡店離家約三個街口,很快就到了,店內裝潢還是那個樣子。簡單而舒適的。
他們揀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坐。在點完飲料後,店裡的白貓踏著優雅腳步過來,站在まふまふ身邊蹭著他的腳。
一人一貓一下子便玩開了。在まふまふ用手輕撫過牠身子時,そらる抿了口剛上桌的咖啡,低沉嗓音中帶著微微笑意:「你看,牠都還記得。」
「記得什麼?」
「記得你。」そらる說,「你以前來也總和牠玩的。所以說,很多事情不會因為你忘了而改變什麼,它們一直都在那裡等著你去觸碰,而那些都是你所熟悉的。」
語畢的下一秒,貓咪從まふまふ的腿上跳了下去。店長在牠的水盆裡加水了。
陽光從落地窗外斜斜地灑了進來。
將兩隻手擺上桌,まふまふ低聲呢喃:「そらるさん。」
「嗯?」
「我回來的那天,你不是說了想我嗎。」
「嗯。怎麼了?」
「沒什麼。」
搖搖頭,まふまふ垂下眼去。光線一絲一絲繞住了他的眼睫,並在他臉上留下金粉。

而他拉開唇線,笑聲是很輕很輕的。

「我只是在想,如果沒有失去記憶的話,我應該也很想你吧。」

10.
在一陣大起大落後,日子逐漸趨於平淡。很多事情他們不再會刻意去提起,比如說失蹤和失憶的事。
但そらる老忘了把那些尋人啟事撕掉。
大部分是真的忘了,可偶有想起時,身體猛然襲上的巨大疲憊感便讓他懶得動作,更嚴重點來說就像是在抑止他去做這件事。找不出原因,他就把這狀況通通推給自己那節奏快速的工作。
於是,そらる開始讓自己去反向思考。每當他看見那張尋人啟事時,他就想:看,這人現在正在家裡等著我回去。

我已經找到他了。

人都該向前走,他和まふまふ是共同走在一條路上。雖然中途他獨自走了一陣子,但這並不妨礙まふまふ從後面跟上來,再一次牽住他的手。
他一直是這麼認為的,也就漸漸被他在腦中轉換成了現實。因此當接收到的資訊和腦中所建構的資料有誤時,身體便會下意識做出違常反應。
那天,まふまふ叫住了他,在一個平凡的下午裡。
他們本來還約好晚上去新開的餐廳吃飯,可接下來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,不知怎麼的,居然讓他當場打了一個冷顫。
他跟他說:そらるさん,我這陣子都在做同一個噩夢。
「……什麼夢?」
坐在對方面前,そらる問他。手心的汗被一點一點抹上褲子。
まふまふ回答:「我夢見我的路斷了。」

「我們本來是走在一起的,後來我走得太慢了,沒跟上。」
「你在我前面,我們之間隔了一段距離。我想追上去,但我們中間的路卻斷了。」
「我從這邊看見了你,你在對面,停下腳步在等我,可我過不去了。我喊你,我叫你別等我了,可你沒有聽見。」

話至此,まふまふ抬起頭來看他,眼眶中已然泡著一澤濕潤。
他顫抖著、哽咽開口,嗓音間帶著嘶啞,像指訴:「你為什麼總裝作聽不見。」

剎那間,窒息感滅頂而來。

そらる狼狽地站起身子,眼前まふまふ的身影開始變得模糊,像被人壟了層霧,散也散不去。可其他地方卻又是諷刺般的無比清晰,比如說,那空無一物的冰箱門。
そらる跌跌撞撞的衝了出去。
外頭所有的人車都消失了,居住的地方霎時成了一座孤涼空城,疾風自耳邊尖叫著呼嘯而過。
他知道まふまふ是什麼意思、他也明白まふまふ為何而哭,所以他感覺被背叛。

其實,他一直是懂的,只是看自己願不願意承認而已。
而大概是時間久了,沒人想等他了,所以現實開始扯著他的頭髮將他拉起、要他瞪大眼去認清這一切。

他一直都知道啊。
他知道那個人並沒有回來。少年一直在這座城市裡、水流裡、煙霧裡、空氣裡。
路邊的花草是他、石磚是他、枝椏是他、招牌是他。

他存在於任何一個地方,可是自己卻看不見。

快步走在殘破的道路上,そらる沿路數,數過一張張啟事,他貼的啟事。當點到最後一張時,他已經走到了城市邊界,只要再往前踏一步,便會失足墜落。

「……1016、1017、1018。」

語音落下。
そらる大口喘著氣,雙手撐著膝蓋,滾燙淚水終究沒有忍住,從眼眶中爭先恐後向外奔逃。

——可他怎麼也逃不出去。

 

總共1018張尋人啟事,不多也不少的貼滿了整座城。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END.

 

後記:

『哲學家說過,一個人如果對一個事物的真實性產生疑問,就會用虛幻的符號去代替它。』

很久之前我看了一部片,片名是《陌生的孩子》。由於家裡莫名奇妙有了光碟,我用光碟機看了,期中有一段劇情讓我特別喜歡、也特別印象深刻。
女主角的孩子失蹤後,由於外在的媒體壓力,警方帶回了一個極為相像的孩子,並向外宣稱這便是她兒子,就想結案。而當女主角帶著多種證據向警方證明這不是她的孩子時,卻被以妨礙警方辦案為由強制送往精神病院。
因為實在太喜歡了,於是我截取了這段劇情並大致簡化後放進了文裡,有看過電影的人覺得熟悉會是正常的。另外沒看過的人也很推薦,這是我非常喜歡的一部電影,女主角是安潔莉娜裘莉。我太不會安利人了,就希望大家能去看看。
看、看一下啦……(´;ω;`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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